
缶翁鴻雁傳書父子情深
缶翁鴻雁傳書父子情深
作者: 鄭勇
據吳長鄴(1920-2009)著《我的祖父吳昌碩》一書記載,同治十一年壬申(1872),29歲的吳昌碩(1844-1927,別號缶翁)在安吉娶25歲的施酒(字季仙)為妻。次年,缶翁長子育(1873-1888)出生,乳名福兒(16歲時不幸夭折)。光緒二年丙子(1876),九月初八,次子涵(1876-1927)出生,乳名壺兒(與湖字同音),號臧龕。光緒十二年丙戌(1886),三子邁(1886-1963)在蘇州出生,乳名蘇兒,字東邁?;蛟S受早年(1860~1864)在外避難的影響,缶翁對自己的兒子關心備至。尤其是二子涵、三子邁,時伴缶翁左右,生活、成長、工作倍受缶翁關注,有多封信札,在字里行間流露出濃濃的父子情深。
吳涵江西寄百金
缶翁在致洪爾振(1856~1916,字鷺?。┮辉姓f:“海上扶病,歸來而又增劇,承世兄來視,見我憔悴瘦削,我哥聞之知酸鼻一陣……所苦者筆墨未能捐去,因柴米油鹽仗此耳。涵兒由江西寄我百金,藉此敷衍,亦一樂事?!贝藭r,年屆60的缶翁,由上海返回蘇州,病痛加劇,“憔悴瘦削”,生活所依賴的書畫作品也賣出甚少,收入銳減。于是,向洪爾振寫此信件,一來是感謝其來看望。二來特別提及吳涵“寄百金”一事,即“涵兒由江西寄我百金,藉此敷衍,亦一樂事?!鳖H感欣慰。
居蘇州時期的缶翁家境如何?為此,我曾與“且看山房”主人徹夜長聊,查其豐富的家藏昌碩資料,逐一翻閱,對照手札,想來當年昌碩先生確實清苦。好在有兒孝順,在經濟拮據之時,寄來百金,在友人和親人的幫助下,自然能渡過難關。
子孝父,父更愛子。缶翁在致洪爾振另一札中說:“涵兒自正月一病至今,醫藥一款便可觀矣,而米珠薪桂何論乎!知己如老哥,敢以直陳,能為弟想一生計否乎?專復敬懇?!眳呛?,久不愈,缶翁自然非常著急,便與洪爾振述說此事,希望得到洪氏接濟。言談間,一介書生父親,既要為家庭的生活奔波,又多方操心吳涵病情,顯現出一位高大父親的形象。除此之外,缶翁還要關心兒子的工作。在致施為(字石墨、振甫)一札中,缶翁寫道:“別后安穩到吉,復至孝豐,命涵兒赴村掃墓畢,即侍家母回滬,昨日到寓。安吉館地,謀之不得,涵兒之館亦成烏有,謀館之難如登天,然奈何奈何!”吳涵謀差之事不易,個中艱辛,也只有給妻弟述說了。后吳涵在江西謀得一差,曾陷入一場“桃色風波”。缶翁在緊要關頭又去一信,信末說:“汝雙目已不作桃紅色否?如已明朗,運氣來矣。知縣大老爺,豈有紅眼睛耶?”缶翁希望兒子妥善處理此事,不要耽誤工作,諄諄教導躍然紙上。缶翁在致其妻弟施為另一札中說:“涵兒想已到五河,其間寄信頗難,路隔一千二三百里,心甚懸懸?!钡肽顮繏熘?,溢于言表。
吳邁得差父欣喜
吳邁是缶翁的小兒子?!逗E衫L畫大系》中收錄了一張俞禮(1862-1922)所繪的《蘇蘇小影》,畫的即是吳邁幼時手提一籃枇杷,面露喜色,缶翁題跋曰:“蘇兒蘇州生,頭角頗岐嶷。兩歲呱呱啼,隨父適海國。今歲才六齡,之無未渠識。渠父酸寒尉,束肚弄不律。吃墨分所宜,余者力不及。光福枇杷熟,賣趁端陽節,尉也腰無泉,全家戒弗食。達夫俞兄來,曰‘蘇爾無泣,西山黃金果,昨日吾手摘,破筐盛累累,慰爾經年憶?!K兒見之嬉,踴躍來繞膝。達夫為寫照,真意筆端出。兒有食肉相,愿為萬夫帥,弗學耶讀書,齏鹽困卑秩?!毖哉Z中多有對貧苦現狀的無可奈何,跋語中對小兒的疼愛之情可見一斑。
吳邁成年后,工作無著落,缶翁異常擔心。其在致沈石友一信中說:“筆墨事來者甚少,來亦未能為之。藥費可觀,度日為苦。兩小兒豪無事事,為可憂耳?!笨梢栽囅胍幌?,缶翁這段時間著實辛苦,既要擔心吳涵的工作,又要操心吳邁的工作。想當下父母為兒女操心之狀態,亦如此。
吳邁娶妻時,他致信多次給予自己幫助的洪爾振:“……九月間為蘇兒娶婦,倘其時公有晉省之便,可奉喜酒一杯?!眳沁~成家,缶翁十分歡喜,“喜酒一杯”,溢于言表。
后吳邁曾去廣東謀事,缶翁寄信說:“歲杪盼汝歸,而竟不歸。汝哥在膝下,而復病風痧。我一身任事,勞碌之處不足言矣。汝母尚安好,妹在寓度歲,稍可指點廚下事......客臘因換潤格,略增值,而上門求書畫走街串巷如市,猶馬路上賣坫底也,可發一笑。汝差留乎否乎,去歸乎來?盼汝一音。媳婦未歸,問英孫茁壯。正月三日?!彼P心遠在廣東城內的兒子的生活和工作,操持著家里一家老小的生活日常,還得研究書畫,可見日常生活之繁忙?!叭瓴盍艉醴窈?,去歸乎來?”告知吳邁家里的情況后,言歸正傳,缶翁試問一下其工作情況,并“盼汝一音”。讀此信,一位慈祥的父輩形象躍然紙上。
缶翁曾在致洪爾振一信中說:“季子(指吳邁)之囊已空而日用之費益大?!睆恼Z意中推測,此時估計吳邁在廣東之時,一時囊袋羞澀,缶翁知曉后,既心疼又擔心。
宣統三年辛亥(1911)12月,吳邁在吳淞謀得一差。68歲的缶翁致信沈汝瑾(1858-1917,號石友),信中高興地對沈石友說:“邁兒得吳淞貨捐分局差,今日到差?!眳沁~終得一較為體面的工作,作為父親的缶翁自然十分高興,于是趕緊將這一好消息告知好友。
1909年夏天,缶翁曾親赴江西,了解吳涵的工作。1911年,吳邁的工作也有了著落。于是,缶翁有了更多精力關注自己的事業,這一年夏秋,他將夫人施酒安頓到安吉老家,與吳邁一起,從蘇州搬到上海吳淞租住。一代書畫大師終于在人生垂暮之年開啟了進軍“十里洋場”的序幕。(刊于2019年1月22日《安吉新聞》)